女孩被她輕松的口吻逗笑，“殿下看起來一點都不嚇人。”

錦明裳散漫的將紮進腰間的袍子落下來，臉上的神色一定，“不，你錯了。我生起氣來，還是挺嚇人的。”

“是嗎…”女孩喃喃道，似乎不知該怎麽面對突然嚴肅起來的大人物，神色看起來有些恭敬。但恭敬是對的，哪怕看起來不怎麽灑脫，起碼不會被人挑出錯。

“雪如雲是怎麽死的？”

“啊？”女孩呆楞的看著她，這才反應過來，殿下是在問祖父。

“祖父死在無涯老賊的手上，聽我爹說，當日祖父惱怒想要將真相大白於天下，卻被無涯仙君一腳給…踩死了。”女孩說到這仍有點心有餘悸，懼怕後，更多的又是憤慨。

“殿下會給我們如雪家族一個公道嗎？畢竟…”女孩想了想，仔細的想出一個措辭，“畢竟…如雪家族的人可是為了捍衛帝君尊嚴而落到這個下場的…”

仙界之上，擁帝一派從來不是少數，但活到如雪家族這麽憋屈的份上，也是能耐。

明裳看了眼天河岸的風景，笑了笑，女孩不知她在笑什麽，但笑總比拒絕要委婉多了。

“你去神君殿吧，去找竟道他們玩。”說完這句話，明裳轉身，背著手走開。指腹不停的在掌心摩擦，似是在磨一口上好的劍。

女孩自是看不懂的，可她聽話。像明裳一開始對她的評價一樣，十分乖巧。

她看著殿下走開，沒再停留，一路小跑著往神君殿趕，似乎在她的身後，有無數看不見的洪水猛獸將她追趕。

仙界出了這麽大的事，殿下還能不動聲色的帶她看天河岸的風景，這位殿下，果然比爹說過的更要厲害！

至於如何厲害，女孩仍舊想不明白。

可她知道，若明日還能見到殿下，那麽身在地牢的哥哥就會是安全的。

甚至，他們整個如雪家族，都是安全的。

這是女孩的本能。

從出生起，她和家族裏面的人就有些不一樣。

她的感覺，怎麽說呢，很玄妙。

竟道一眼看到女孩從天河岸的方向跑來，道了句，“師父…”

陳流看著奔跑過來的女孩子，眸眼沈默。便是他都沒有想過，坐在九霄殿的那位天帝會是假的，那麽，究竟是不是假的呢？

他朝前邁出一步，繼而搖搖頭，想到負手離去的阿裳，邁出的腿終究被收回。

既然是帝女，理應是沖在最前方的。

仙界需要一個解釋需要一個真假的同時，也需要一個能撐起帝女名分的強者。

那麽此事，就只能等了。

……

九重天宮，最大的那一座宮殿是天帝居所。

明裳按著記憶裏的方向走去，一眼看去，這裏的一草一木仍是那麽熟悉。

她記得父尊高興的讓她騎在肩上看宮門前最大的那棵仙樹，甚至小時候頑皮的時候，一腳將仙樹的枝丫踩斷。

仙樹關乎天宮的根基，她一腳踩斷枝丫已經是犯了錯。

父尊令她在仙樹下默念誠心經，乞求仙樹諒解，念到仙樹重新長出新的枝丫來才算結束。

驕傲肆意的帝女老老實實的站在仙樹下誦經，親眼看到翠綠的枝丫長出，心裏生出一種莫名的雀躍感。

那是因她心之誠而催發的嫩芽。

冥冥之中好像和她有了不可扯斷的聯系。

明裳想著往事，腳下一刻也未停留，她雖是一人行走，可仙界之內，無數只眼睛無一不在註意著她的動靜。

事關天帝真假，事關仙界昌盛，此事幹系重大，唯有帝女一人可解。

仙界之內若說有誰可挑戰帝威，將一心閉關清修的天帝從帝閣中請出來，唯此一人。

帝女，是榮耀，有時候更是直指帝威的一把劍。

劍鋒所向，早在萬年前帝女降生的那一刻起，她的命運就和仙界牽連在一起。一榮俱榮，一損俱損。

哪怕是天帝，都不能產生如此影響。

只因仙界的滔天氣運，是從帝女身上而來。

明裳一步步走著，那些兒時溫暖的回憶在心底發酵，慢慢的升騰出無限感慨來。

算起來，她已經有三千年沒能得見父尊了。

帝閣在望，心臟處鎮壓的帝印隱隱歡騰起來。

明裳一笑，撫摸著心口，“真不知父尊這清修要到何時？連我回來了都不肯相見，大抵是真的在清修吧。”

她的腳下沒有停滯，直到來到那棵兒時印象深刻的仙樹下。

她的手撫摸著錯落有致的枝節，“難為你還在此看守了。”

大樹搖頭，慢騰騰的落下一片樹葉。明裳將那葉子拈在手心，眸眼低垂，看不清喜怒。“好的，我知道了。”

她頭也不回的走向帝閣，伸手將封閉已久的閣門推開。

吱呀一聲，似是推開了塵封已久的前塵往事。

這裏有她兒時散落的歡聲笑語，也有她任性肆意的張狂放蕩。

“三千年了，夠久了…”明裳輕聲道。

伴隨著她的一舉一動，仙界上下呼吸都變得矜持起來。帝女一去，關系著仙界從此的安穩與動蕩。

這時候仍是有些人不敢相信，為什麽會有人說住在帝閣中的天帝是假的呢？

也太大膽子了吧！

明裳心想，的確是太大膽兒了。

九重閣門被推開，視線豁然開朗。明裳一身帝女袍，容顏絕美，神態囂張。這等場面，決然不像是父女相見的其樂融融。

坐在蒲團上的男人閉著眼，輕聲道，“你來了。”

明裳看著他，慢慢的和記憶裏的人重合，同樣的神情，同樣的與世無爭。

淡然如水的神情，與世無爭的天帝，昔日父尊的風采，此人…只學了不足一成。

見到此人，明裳的心其實有點亂。

天宮已無主。

這是當日瘋瘋癲癲的人魚親口所說。

信與不信，就在眼前。

心微亂，可明裳手裏的劍比任何時候都要穩，一劍蕩開，含恨而出，天宮失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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